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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期（总第期）

情深深，夜茫茫，难思量，风尘仆仆，我已随改革开放的春风跋涉了四十年的时光。年12月13日是证明我身份的出生日期，我的出生正所谓:

夜半临盆两男婴，

托人带信周余更。

父亲闻讯惊跌地，

怎养仨儿问九重。

在那个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年代，一家一下子添两个男孩不啻于晴天霹雳。二斤重，汉鞋长，无力的眼泪，便合成我来到这个世界的全部家当。

虽然记忆中残存饥饿、寒冷，但童年对我来说仍是最幸福的过往。因为那时的幸福很简单。过大年，抢着咬开一年才可能吃一次热气腾腾的饺子，看看里面有没有预示着好运来到的钢镚儿；小伙伴们捡一堆堆蔫了的鞭炮掰断摆成一圈儿，用香火点着，看着嗤嗤嗤串腾的火焰；把正反面都写过的本一张张撤下来折成的宝；用树枝画个田字格，踢着一块瓦片；六个杏核的抓子游戏；玉角杆折成三角形推上一个铁圈；挥起木棍把尖(er)打的很远很远；时刻盯着自家邻居家的老母鸡什么时候“咯咯哒，咯咯哒”的飞出草堆；一有空就躲在村头果园的篱笆外晃悠；把玉米掰下来坐在地头津津有味的嚼着杆汁；用弹弓打下一只麻雀，架上柴火，毛都没烤净就塞进嘴里；一把把槐花，一串串榆钱，一枝枝香椿芽，童年的点点滴滴，日日夜夜泛滥在我甜甜的梦里。

记忆有些是拿来入梦的，而有些是拿来陈列的。对我来说，记忆如梳头，昨天还在纠结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今天已东风无力百花残，所以童年能陈列出来的也就仅剩下丝丝绺绺。

年9月1日，背着娘一针一线用布块拼凑起来的书包，抱上一个爸爸做的小木凳，到了学校交了两元钱学费和书本费，领了一本长条48开的画书，便懵懵懂懂开始了十年寒窗苦。小学五年短暂又漫长，早操，嘴部围一条围巾，头部围一条围巾，既能抵御凛冽寒风，又有蒙面侠士般装扮;早自习，“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日复一日如和尚念经般的声调从学校上空向远处一圈，一圈的荡去；晚自习，炉火跳跃的火焰辉映着一张张小脸，一盏盏昏黄煤油灯把时光，寸寸拉长，冻的青一块，紫一块肿涨的小手，用力握紧一截截铅笔头把枯燥，丝丝缩短……

儿时趣事多，岁月不蹉跎。现在想起那时的一些事还不禁哑然失笑。八十年代，围绕着村庄还有几个池塘，所以每到夏天池塘便成了伙伴们的嬉戏天堂，记得有一次相约七八个伙伴到村西池塘玩耍，到了地方一个个便脱光了衣服如鸭子般扑通通跳进清澈水中，在水浅的地方你打我闹，抽空又到池塘四周的玉米地里掰几棒玉米在水里边玩边啃，鱼儿悠悠脚边走，玉米甜甜嘴中留，美哉，美哉！眼见日落西山，伙伴们恋恋不舍上岸准备回家，“咦，咱们的衣服怎么不见了！”一个伙伴的惊呼把大家吓得不轻，可找遍了整个玉角地，衣服却如钻了地怎么也找不见，最后一个伙伴说，“是不是这家地的主人，看我们撇他家玉角趁我们没注意把咱们衣服拿走了?”“这可怎么办，他家还在村中住，我们没衣服,怎么去他家要啊!”最终，小伙伴们只好光着屁股，捂着小宝贝，跑到那叔叔家赔礼、道歉，一把鼻涕，一把泪才要上了衣服！

时光无痕，时光有迹。那时好多男孩整个冬天脸上沾水，可能只有哭的时候。邻居家小狗，同学家二弟，每天流着鼻涕，鼻涕快流到嘴里时就用袖子往脸颊左右一擦，时间一长，脸上一边一块黑痂，而且对于大的穿了小的穿，缝缝补补接着穿的衣服，袖子也增添了一项功能，到学校上自习点灯，我们不用火柴盒叫来他们，在他们袖子上一划就ok了。有道是:

缝补衣衫功能多，

御寒取火两相偕。

思甜忆苦哭着笑，

哭笑笑哭境惨别。

为写作业强说愁，嬉戏整日不嫌多。一个村庄顶多两三家有电视，《恐龙特级克赛号》《霍元甲》《红楼梦》《西游记》《春节联欢晚会》等等节目历历在目，犹在昨天。晚上吃了饭就挤到别人家，自己村或邻村放电影更是饭都不吃，早早的就约好小伙伴，蹦蹦跳跳走好几里路，到地方后争抢着坐在前面，天空繁星点点，地上人头攒动，小心脏随着剧情跌宕起伏，晚上睡梦中还喊着，“冲啊，冲啊!”看电视，电影的机会少，读书就成为我们那个年代了解丰富多彩世界最便利的桥梁，穿越树皮做衣的人群，举起火把，封堵上禹未竞之河，姜尚钓鱼，溯洄游之；妲己起舞，众神羡之；孔孟老子，必有一师；群雄逐鹿，分久合之；始皇问鼎，孟女亡之；蒹葭苍苍，虞兮怅惘，骓不逝兮，汝可奈何?关公大刀，张飞长矛，滚滚长江，涛尽英雄泪；司马隐忍，诸葛空城，败寇剩为王；宇文成都，秦琼卖马；贞观之治，四海来朝；陈桥兵变，匡胤加袍；弯弓射雕，血溅金朝；西游三国，红楼情了；圆圆改嫁，自成出家，康乾铜钱，至今妖娆！被窝看书，父母棒敲，书海泛舟，疑降冰雹。追昔忆兮，扼腕叹兮。

一米六五体单薄，廿年如一，一百多点。一直保持瘦成闪电般身材，先天性脾胃虚弱是一方面原因，小时候粗茶淡饭培养长成的肠胃系统不习惯大鱼大肉也是关键因素之一。那时的一日三餐，山药蛋绵，红薯甜，碗大疙瘩顶一天；小米饭里煮红薯，块块锅巴抠着舔;茭子面、荞麦面，窝窝头啊，慢了就抢完;炒菜油溜（布条缠在筷子上蘸油用具)蘸又蘸，锅面不见油花翻;粉条白菜配饼丝，西红柿鸡蛋空心面，那个年代最稀罕。因为，小麦亩产二百斤，还得看天愿不愿，玉角地里没玉角，收秋马车南瓜搬，山药蛋取名儿已犯忌，长成鸡蛋不可怜。靠天吃饭产量低，想要吃好实在难。

吃不好，穿也寒酸。记忆中，孩子们人人向往的“六一”儿童节自己没有真正的参加过，因为表演节目需要统一服装，自己没有。只记得有一年的儿童节，我穿着娘给我洗的干干净净，过年时缝制的军绿色衣服高高兴兴到了学校准备参加体操表演，老师却说衣服不合适，不能站队列里，同学们抬头挺胸，整齐划一，张张小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洪亮的喊着“一二一”口号，而我只能远远的跟在后面，羡慕而又伤心。每年长治市的十月初一破烂庙会也记忆犹新，爷爷奶奶或爸爸赶完会一进家门，我们兄弟便冲过去打开袋子，一看到买回来的旧衣服里有适合自己便喜出望外，立马穿上出去炫耀。长辈讲他们以前的经历时，自己只是认为他们在讲故事，他们说，家里的缝纫机是爸爸和姥爷去河南买的，并且是他们两个走着路轮流背回来的；每年冬天烧的煤是爸爸和爷爷走几十里路到县城南用推车，一车一车推回来的；老舅去太原读师范来回是走着路，饿了吃干粮，天黑了住店两天才能到地儿了；家里的第一辆自行车是找亲戚送礼，说了一堆好话才买上的……当时听他们说的，难以置信，所以自己的经历对于后来人来说，也只是故事而已。往事随风远去，键盘敲出悲来。一丝一饭不易，抚今追昔感慨。

所以谈到儿时，不能不谈的就是过年。那时的年是朝思暮想的期盼；是漫长的等待；是吃好，穿好魂牵梦绕的念想；是只有那个年代才有的情趣!就像那段顺口溜：“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杀只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

自二十三灶王爷上天言好事，我就开始期盼，期盼香炉里的香快点烧完，一见最后一毫米熄灭，我们弟兄仨就迅速把手伸向盘子里的糖瓜；期盼二十五磨豆腐，爸爸稍不注意，筐边破碎的豆腐就滑进我的肚里；期盼二十六到鲍店镇上去赶集，屁颠儿屁颠儿的跟在爸爸后面献殷勤，掂这掂那，期盼爸爸给买小摊上几分钱黄澄澄，香喷喷的干卷或红丢丢，甜丝丝的冰糖葫芦；期盼二十九蒸馍糕，糕里包着的枣，看了又看，瞅了又瞅，娘的擀面杖总打不住垂涎三尺的我，偷空就把嘴巴塞得鼓鼓囊囊；期盼二十九到邻居王老师家写对联，左邻右舍早早的就拿上红纸，到王老师家排队，给王老师打下手帮着裁纸，写牌位，写小对联，炕头贴的“身体健康”，粮仓贴的“五谷丰登”，水缸贴的“清水满缸”，案头贴的“净手上案”，猪圈贴的“肥猪满圈”，箱子上贴的“金银满柜”等等，期盼邻居的几句称赞；是三十上午叔叔，大爷好多成人不识字，错把“肥猪满圈”对联贴炕头，把“身体健康”贴在猪圈墙上而闹出笑话的情趣；期盼大年三十，边看春晚边盯着油锅里翻滚的丸子，爸爸刚捞出，就拿起几个塞进嘴里，一边是爸爸大声的训斥，一边自己烫的嘴巴边吸溜吸溜的，边津津有味的嚼着；期盼三十晚上把二姨和娘做的新衣服，褙子做的千层底棉布鞋整整齐齐的放在炕头，一早起床就穿上出去炫耀；是当电视里零点钟声快敲响时跟着爸爸，叔叔们掂着馍馍，抬着猪头浩浩荡荡去土地庙抢头柱香的雄壮情趣；是迎接“二十三日走，初一五更来”的灶王爷，不敢高声语，恐惊众神仙，悄悄起床，跪拜上香的虔诚情趣；是大年三十晚上，我、二哥、三叔家丽鹏，燕鹏姐弟，还有邻居家几个同龄一起看电视，玩牵毛驴、二毛战地熬通宵的兴奋；是大年初一兄弟姐妹挨家拜年，兜里被塞满羊粪蛋似的软枣，出门就洒满胡同的潇洒情趣；是羞涩伸出小手接过压岁钱，出门转弯便蘸着唾液一张张、一角一角数开的期盼；初二开始拎上几个馍，舅家串完姨家，姨家串完姑家，最后那几个馍又转回自家的可乐情趣；是正月十五，追着叔叔，伯伯们的舞狮队，模仿他们串腾跳跃，舞舞生风的快乐情趣。上下两千年，成人的世界，年就是一家人围在一起团团圆圆，就是游子归根故里，共话桑麻；对孩子们而言，年就是红红绿绿的压岁钱，新崭崭的衣服，可以解馋的糖果瓜子，美味佳肴，就是没有老师的喋喋不休，无忧无虑的嗨玩。

童年成风，但我坚信自己还是曾经那个少年。

刘长青部分作品荐读★轮回★邻居作者简介

刘长青，山西长治人，平生不会文字，才会文字，便害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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