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张各庄出了一件稀罕事儿。东街张丑儿几个月前的一个清早，在村边路口拾了个老娘回去。

那天清晨，张丑儿走到村东口，见那儿围着一群人，不知出了什么事儿，他也围上去看。原来人们围着个裹着被子的老婆儿，那老婆儿哆哆嗦嗦抖成一团，别人问她，她只会吱吱哇哇地嚷，不会说话儿，眼里流着泪。

丑儿问：“是不是要饭的哑巴？”

有人说：“不象，她那两条腿不顶事儿，象是个瘫子。”

“那怎么到了这儿呢？”

“嘿！准是她家里嫌她是个累赘，黑价把她扔到这儿了。”

“哪有这样的事儿？”

“嗑瓜子嗑出臭虫来，什么人（仁）没有哩。”

这时，有人就跟他打趣说：“丑儿，你从小没娘，把这老婆儿拾回去当娘吧。”

丑儿听了也不生气，他是个老实人，心里想：天下竟有这样的事儿，这是个老人，若是自家的孩子，傻子呆子谁肯扔？就说：“没人要，我就拾回去。”

嘿！你说稀奇不稀奇，世上的东西有人扔，就有人拾。你说大粪臭，有老头儿背个筐子整天转游着拾大粪。人们听丑儿当了真，有好心的人劝他说：“丑儿，他和你说着玩哩，可别当真，你想想，她又瘫又哑，什么活儿也干不了，还要吃喝，还得累着个人伺候她，你和她不沾亲不带故，何苦哩？”

有人说：“丑儿，你莫不是想学王花吧，花钱买香营，这老婆儿可不像王花他爹。”丑儿想：“不管怎么说，她是个大活人，在咱村口，总不能冻死在这里呀。”他也不答话，背起老婆儿，连同裹着的被子，就朝家里走。

他刚转身，人们就指着他的脊梁骨议论开了：“嘿，真是缺把火，自找倒霉。一辈子有娘亲过，这回可有了娘了。”

“唉，家里连个说话的也没有，这回拾个哑巴回去，总算有了点人气。”

丑儿三年困难时期饿死了娘，跟着爹长大，不料，爹没过几天好光景，得病死了。靠近三十岁的人了，还是光棍一条，又得顾家，又得顾地里。好在丑儿是个勤快人，除了种地外，在家里还养着几百只兔子，一年收入不下一千块，吃不愁，穿不愁。别人说他享了福，他说这是社会走到这步了。

丑儿把那老婆儿背回去后，真当娘伺候起来，做熟了饭先盛上一碗双手递给她，还当真叫娘。那老婆儿脸上挂上了笑，眼里却流出了泪。此后，丑儿有事出去，哑巴老婆儿就在家看门儿，还爬着跪着喂猪喂兔儿，村里人有时来串门儿，见这情形，还真像亲娘俩儿哩。

一个月后，村里来了个姑娘向人打问哑巴瘫老婆儿，有人就领着他来到丑儿的家。偏偏丑儿有事出去，那哑巴瘫老婆儿正在房檐底下坐着，手里摸索着什么活儿，姑娘一见，扑上去叫了声“娘”，就吼吼地哭了。那哑巴瘫老婆儿更是悲切，一把将女儿搂在怀里，流泪，吱哇吱哇地嚷着哭着，象是诉委屈。村里人听说有人找哑巴瘫老婆儿来了，都来看。

那姑娘向乡亲们诉说着：还好有个哥哥，哥哥娶了个可恶的嫂子，常嫌母亲不如个猪狗，不能干活儿，还白吃饭，累着人。她和嫂子常拌嘴，后来到省城给人家当了保姆。等她从城里回来看见家里没了母亲，问哥哥：“娘哩？”哥哥说：“不知道。”问嫂嫂：“把娘弄哪儿去了？”嫂嫂说：“她长着两条腿，谁知道她爬那儿去了。”她知道娘最远也只能爬一、二里路，肯定爬不远，就绕村子找呀找，还是没找到，后来，她哄着十岁的侄儿，侄儿偷偷地对她说：“娘逼着爹将奶奶扔了。”这可把她气坏了，找到哥哥，说要到法院去告他，这才把哥哥吓住了，对她说把娘扔到离这里二百多里的张各村路口了。她二话没说，就火急火燎坐车奔这儿来了。

乡亲们听着姑娘的诉说，好多人都掉了眼泪。这个说：“唉，养活下这样的小子，就倒了八辈子霉了。”那个说：“这种没肝没肺的人，猪狗不如。姑娘，甭把他们当哥哥、嫂子看，回去就上法院告他们，让他们住住公家不掏钱的房子。”

那姑娘一边和乡亲们搭话，一边打着手势和娘说：“咱回去吧，回去后再和哥哥嫂子算账。”哑巴娘也打着手势，吱吱哇哇嚷，别人不知道她这是吱哇的啥，女儿可知道她这是说什么，姑娘对大伙说：“娘说，这儿挺好，比家里还享福哩，不想回去了。”女儿好说歹说，娘还是说不走。正说着话儿，丑儿正好回来，不知家里这么多人来干什么，一问才知道，是哑巴老婆儿的家里人来接她来了。

哑巴老婆儿见张丑儿回来，赶紧拉住女儿的手，指着丑儿吱哇吱哇叫嚷，姑娘见刚进院的那个青年就是救养母亲的恩人，上前就谢：“这位哥哥，多谢你救养了我娘，你真是个好心人啊！

这句话说得丑儿脸红脖子粗，他忙接话说：“她是个活人，总不能冻死饿死在路口呀？”

姑娘说：“你待娘好，她不愿回去。”

丑儿说：“那就在这儿住着吧，怎么也是我一个人娘还能替俺干不少活儿，喂猪、喂兔、看门儿。”

姑娘没把娘接走，她也在丑儿家住下来，想住几天和娘好好说说话，再一块回去。谁知一住住了一个多月，娘还是不回去。姑娘呢？也不说走了，帮着丑儿做饭、喂猪、养兔。时间一长，看着他是个老实人，又勤快，对丑儿就有了点儿意思。

前几天，村里传说，丑儿要娶这姑娘做媳妇了，这可是一大新闻，人们纷纷议论说：“真是好心有好报，丑儿拾了个娘，还赚了个俊媳妇儿。”

责任编辑：迟传荣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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