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五香南瓜子

从老家带来的生南瓜子，已经好几年了，但一点都没有坏，也没有变味。

都说食用生南瓜子对身体有好处，但我总也吃不完，因为生南瓜子的口感实在太一般了。我试着用川盐炒过几次，口感好，也好吃，但总觉得不如儿时家乡的五香南瓜子好吃。

我的家乡绥江，在金沙江下游，与四川宜宾市的屏山县隔江相望。历史上，绥江曾是四川的属地，在清朝时因“改土归流”，绥江和周边几个县便归了云南管割。由于地域特殊，绥江与四川的交往比与云南腹地的交往更为方便和频繁。因此，现在的绥江在语言、生活习惯等诸多方面，仍具有浓厚的川南气息，饮食文化更是如此。

-年代，从云南一侧拍的绥江古城。金沙江涨水，县城低处的街道及房屋已被江水淹没，我家也被淹了。

我小的时候，县城里几乎所有的小吃摊上，除了具有浓郁川味特色的小吃外，都有炒胡豆、炒豌豆、炒花生、炒葵瓜子和炒南瓜子等香嘴的休闲食品卖，其中以炒南瓜子的销量最大。绥江人喜欢香嘴，无论是散步、饮茶、看电影，还是会友、待客、赴堂会，都喜欢备上一些南瓜子。我至今仍保持着这种习惯，喜欢在饮茶时嗑上一把香喷喷的炒南瓜子。

当时，县城里有两位老人，既不摆摊，也不设点，每天挎个提篮，走街串巷，专卖炒南瓜子，生意非常的好，总是供不应求。两位老人炒的南瓜子，味道都非常的地道，也各有特色，但我最喜欢的还是其中一位吴姓老人（绥江是个山城，老人是上半城人，印象中姓吴，就称他吴老吧）的五香南瓜子。

吴老每次卖的南瓜子都是刚出锅的，直到最后一粒瓜子卖出去时，还余温尚存。无论风向如何，人们在百步之遥就会被那独特的五香味所吸引，被勾起的食欲总是无法抗拒。他的五香南瓜子，颗颗均匀，粒粒饱满，金黄而不焦糊，干脆且有韧性。将瓜子放进嘴里，用上、下牙轻轻一嗑，皮开仁出，不仅瓜子皮不会破碎，而且瓜子仁儿完整无损。再轻轻地用牙咬着瓜仁，用舌尖触之，那味道，美妙极了。

年绥江古城建了一座桥。图为年夏天的绥江县城，9月我乘船去宜宾，转乘火车去北京上大学。

因修建水库，年10月上旬，大桥及其图中整个绥江古县城，已完全沉入湖底。

年以后绥江县城的远景照，照相角度上图相同，但位置更高了。老县城在那艘航船的水下。

没人知道吴老的五香粉是如何调配的，也没人知道吴老炒制五香南瓜子的工艺。后来，我说不清是从啥时候开始，就再也没见过吴老，再也没闻过那令人终生难忘的五香味道，再也没吃到那香美盖世的五香南瓜子了。

昨天，我凭想象又尝试着炒了一次五香南瓜子，为此，我特地到超市买了一袋四川产的五香粉，还专门备了自贡产的川盐。我在热水中加入五香粉、川盐和生南瓜子，加盖浸泡十余小时后，将水滤干，再用文火慢炒。味道之好，并非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但总觉得这个五香南瓜子不是吴老炒的那个味儿，差之甚远。

经过一次次的尝试与失败，在反复的回忆中，我甚至有些质疑：吴老的五香南瓜子真的是五香味吗？

我食用过市场上的各种五香瓜子，总觉得味道都与吴老的五香味完全不同。我猜想，吴老对香料的选择、配伍一定有其独到之处，炒制也一定有独门技艺。吴老的五香南瓜子，其香味似乎是以山奈为主，八角等辛辣型香料也许是不用的，或用的比例很小。大众所知的五香粉多用于肉食品卤制。肉需要去腥，但南瓜子不需要，炒南瓜子只需要提香。

年代金沙江涨水时的绥江古城

因建设向家坝水电站，古老且历史悠久的绥江古城已沉睡湖底，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崭新的现代化新城。我喜欢现在的新城，但我更喜欢儿时的绥江古城，喜欢古城里五香南瓜子的味道。

我期待有一天，那消失的五香南瓜子会再度香满绥江城，了却我数十年的追忆。

年以后绥江新城远景

新城夜景

END

文：凌育进图：赵旭良等

编辑：刘惠芬排版：刘力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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